只是一个蹩脚的皮条客,竭力向读者介绍一位半遮半掩的美女,试图激起他们对原作的无限向往之情

【Casmund】我在很久以前就发誓要爱你

很多年以前,在一位垂死老人的病榻前,埃德蒙许下了一个诺言。

Summary

       在写之前的《您愿意和我结婚吗,陛下》时,我就对埃德蒙和凯斯宾在纳尼亚度过的三年婚姻生活有很多想法,关于他们是如何慢慢靠近,一起抚养一个孩子,成为彼此真正的家人,如何发现并压抑自己的感情,直到最终的分别到来……最近,为了七夕,我终于写下了其中一个。也许我会写更多,也许不会,完全取决于心情。



       “殿下……”老人在梦中呓语。“殿下小心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埃德蒙闻声立刻放下手上的卷轴,在床边蹲下。“老妈妈,”他轻声呼唤。“没事的,醒醒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老人睁开眼睛,看清楚了来人是谁。“陛下,”她想要坐起来。“您又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,您还是叫我埃德蒙吧。”他阻止老人起来,拿了一个枕头让她靠着。“我说过每天都会来的,怎么能食言呢?”

       “您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,”她笑得很勉强。“却还要抽空来看我这个老太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凯斯宾说您就像他的母亲一样,”他给老人倒了一杯水。“所以我来看您也是理所应当的。”看着老人喝下水,他才又说。“他现在很平安,您不用担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怎么能不担心啊,陛下?”老人的表情变得忧心忡忡。“帕沙里德爵爷一家都是在巨人的战场上战死的,何况殿下已经去了这么久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巨人们都很强壮不假,”埃德蒙把杯子放回去,重新坐下。“但他们也很愚蠢。对付他们其实不难,只要知道其中的窍门,剩下的就只是时间问题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但总归还是很危险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您放心,我今天收到了凯斯宾送回来的信,事情一切顺利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殿下他送信回来了?”老人惊喜地问。

       “当然,今天早上和战报一起送回来的。”他抽出一封打开过的信。“您想要我读给您听吗?”

       “如果可以的话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当然可以,信上还提到了您呢。”他展开信。“我不认为您会对开头的一些内容感兴趣,就从提到您的部分开始读起吧。”他清清嗓子,开始模仿凯斯宾轻快的口音:

       “请代我向嬷嬷问好,埃德蒙。她的身体还好吗?天气马上就要热起来了,请她一定要注意。也请告诉她我一切都好,我没有受伤,也没有着凉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真是太好了。”老人高兴地说。

       “北方的巨人真的很愚蠢,我觉得他们甚至比温布利威德还要愚蠢(请别让他知道我说了这话)。但温布利威德至少还能完成分配给他的作战任务,这些巨人却常常将石块投向自己的人。照这样下去,等到以后论功行赏的时候,最大的功劳恐怕还要归到巨人自己的头上。”埃德蒙忍不住笑了,也想起了北方巨人的愚蠢行为。“老实说,现在我明白那些巨人为什么总是想到南方来了。这地方简直就是一片彻头彻尾的荒原,既没有树,也没有草,连天空都是灰蒙蒙的。而且都这个时节了还冷得要命。换做是我,哪怕把整个世界都给我,我也不愿意在这儿住上一个冬天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殿下从小就有点怕冷,”老人说,脸上带着那种回忆美好往事时的平静微笑。“冬天的时候,他总是想让我抱着他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真的?”他想象一个赖在保姆怀里的凯斯宾,小小的,也许脸蛋胖乎乎的,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“王子殿下小时候是个很粘人的孩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猜他现在也是。”埃德蒙笑着说。他注意到凯斯宾很喜欢身体接触:他喜欢拥抱,喜欢埃德蒙揉他的肩膀,也喜欢他用手梳理他的头发。

       “大概吧。”老人也笑着说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继续读。”他清清嗓子。“最近我常常想起嬷嬷给我讲过的故事:酒神巴克斯的盛宴,水泽仙女的舞蹈,雷霆拳柯林大战风暴峰堕落熊……我很想念她。我真希望我和科尼利厄斯博士学过使用魔法,那样我就能立刻回去,见到你们。但我不能,至少一个月内都不能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请告诉嬷嬷我爱她,告诉她在我看来,她就是我唯一的亲人,她对我来说非常重要。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说这些。我只是知道我必须说出来,而且是立刻,否则我就会后悔。告诉嬷嬷我爱她,埃德蒙,一定要告诉她我爱她。告诉她她在我心中的分量就和我母亲一样,甚至更重,因为我的母亲并不曾在我最需要时陪在我身边。我希望我能立刻回去,我希望我能亲吻她,亲口告诉她我有多爱她……”埃德蒙用余光看了一眼,老人已是泪流满面。“峡谷风暴在叫我,这封信必须立刻寄出,我改天再写。”信的末尾还有最后一句,字迹潦草,显然是匆忙间临时加上去的:我想念你们,请代我给嬷嬷一个吻。

       “殿下他真是……”老人擦着眼泪,低声说。

       “有时候我会觉得,凯斯宾简直好得令人难以相信。”埃德蒙递给她一块手帕。“尤其是考虑到他成长的环境,几乎无法想象他会成为这样高贵的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殿下一直都很善良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猜那一点和您对他的教导也有分不开的关系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可没有教导过王子,陛下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有人认为,‘身教’的重要性更胜‘言传’,”埃德蒙说。“很多时候,潜移默化对孩子的影响比我们想象中大多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显然并不总是这样,”老人说。“王子殿下并没有受到米拉兹的影响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没有对此发表意见,转而说:“我需要把这封信给您留下吗?也许您想要再看一看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不用了,陛下,我知道就够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么,”国王起身。“我也该回去了。我明天再来看您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谢谢您,陛下。”老人说。而他只是笑了笑,转身离开了。

 

o~OOO~o

 

       第二天一早,当埃德蒙再一次来到小屋时,他发现老人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浅眠休息,而是将一块写字板放在膝上,吃力地用羽毛笔写着什么东西。她的精神看起来出奇的好。

       “您今天的精神看起来很不错。”他说,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坐下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今天确实感觉好一些。”她放下笔,微笑着说。

       “您在写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“只是记下一些食谱,都是殿下从前喜欢的,”她无奈地看了一眼颤抖的笔迹。“只是我很久没写过字了,手有点抖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您看这样怎么样,”埃德蒙拿过纸和笔。“您口述,我来记录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怎么能麻烦您呢?”

       “一点也不麻烦,”他沾上墨水。“您说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老人口述了几份食谱,埃德蒙也都一一记录下来,然后让老人过目,看看有什么错误。她拿起其中一份饼干的食谱。“以前,每年殿下过生日的时候,我都会给他做这个饼干。”她悲伤地摇摇头。“可惜今年,我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您今天的精神已经好多了,”他试图安慰老人。“也许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体怎样,陛下,”她摇摇头。“就是这一两天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凯斯宾要是听到您这样说,一定会很伤心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殿下自己也是知道的。两年前我差一点就断气了,是殿下找来了最好的医生……要不是为了殿下,我也不会撑到今天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您很关心他。”任何人都能看出这一点,尽管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似乎并不太长,只有短短几年。

       “您不知道王子殿下小时候有多讨人喜欢,任谁看到都一定会爱他的。我还留着一张小画,”她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副装在画框里的小型水粉画。“您看看。”

       画技很粗糙,显然不是出自行家之手。但画上那个正在搭积木的孩子确实非常可爱:估摸只有三四岁的光景,大大的黑眼睛,小脸也真的是胖乎乎的,就像一些古典油画里的小天使或丘比特一样,脸上还挂着一个专属于纯真孩童的、发自内心的笑容。

       “很可爱,是不是?”老人深情地问。

       他点点头。“我觉得他没有太大的变化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是啊,”她表示赞同。“没怎么变过。”老人又盯着画看了很久,脸上带着人们沉浸于美好回忆时通常会有的那种梦幻神情。“很多人都觉得殿下还是个孩子,但他们也只是觉得他什么都不懂,没有人真的拿他当孩子看待。可不管殿下多么聪明,也都还是个孩子,别人都依靠他,他又能依靠谁?谁来照顾他呢?”

       埃德蒙明白她的意思。他能看到真正的凯斯宾。在那个少年国王坚强的外表下,他看到的是一个惊慌失措、茫然无助的孩子,对源源不断的王国事务感到应接不暇。埃德蒙自己也曾处在类似的地位上,但他有他的兄弟姐妹、有很多朋友可以依靠。凯斯宾也有朋友,但他的其中一个朋友在过去三年里都一直在欺骗他,在密谋针对他,更没有亲近的家人。他完全孤身一人,唯一可以依靠、亲如母亲的人也很快就要离他而去了。埃德蒙知道凯斯宾正处在一个危险的地位上,他需要一个可以放心依靠、可以信赖的人,一个关心他、在乎他的人。老人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,而且知道该去哪里找这个人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唯一放心不下的,就是殿下,”老人继续说。“要是只剩下他一个人,该有多孤单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您放心,”埃德蒙知道她想要什么。“虽然我不能永远留下,但我以阿斯兰之名起誓,只要我还在一天,我就会照顾凯斯宾,我会尽全力去爱他,关心他,我不会让他孤身一人。我向您保证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是一句誓言,一句爱的誓言。比婚姻誓言的效力更加长久,更具约束力。因为婚姻的誓言要求忠诚,而这句誓言承诺的是爱。尽管这份爱要在两百多年后,在历经两次死亡和分别后才会说出口,被另一人所知晓。但没有关系,对于永恒的誓言和爱来说,一点时间是最无关紧要的。

       “谢谢您,陛下,”老人感激地说。“真的谢谢您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您不必谢我,我能理解凯斯宾的处境,何况他还——”他犹豫一下。“给了我这么大的信任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为什么会有人认为您严肃呢?”她微笑着说。“要我说,您明明是个很温柔的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埃德蒙笑了。“我想我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殿下非常喜欢您,您要是劝他,他一定会听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他总会改变想法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如果是其他人?也许吧。但我认识最固执的孩子?除非伤透了心,否则他是不会改变想法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埃德蒙没有回答。如果凯斯宾的固执真的到了这个程度,也许他应该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太过轻率了。毕竟,情感依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。

       “今天有殿下的信吗?”老人又问。她的精神与刚刚相比已经差了很多,似乎心愿达成的喜悦耗尽了大部分的精力。

       “今天没有,”他解释。“但根据送回来的消息,他眼下很平安。也许只是没有时间写信。”

       她点点头。“您一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忙,赶快回去吧。您可以明天再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是她第一次让他第二天再来,埃德蒙感到有些奇怪,但还是起身。“那么,我明天再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再见,陛下,”老人说,她的声音里有一些不同的东西。“谢谢您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您不用谢我,老妈妈。再见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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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当埃德蒙在第二天早上来到小屋时,他看到照顾老人的孩子跪在床边,呜呜地哭着。他走到床边,看到老人的面容平静安详,如同沉睡梦中,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。她早已停止了呼吸。

       不能说他为此感到惊讶。埃德蒙在床边跪下,代替凯斯宾最后一次亲吻了他的老保姆,然后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割下一缕银发,收在贴身的口袋里。做完这些,他又帮老人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,然后拉起被单,遮盖上死者的遗容。

       “您放心,老妈妈,”他低声说。“我决不食言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确实没有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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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当凯斯宾从北方回来、看到前来迎接的埃德蒙在左臂上缠着一条黑纱时,他忍不住倒退了一步。尽管早就从他在信中的回避态度里猜到了一二,但人总是会倾向于自欺欺人,凯斯宾宁愿相信自己只是误解了,嬷嬷其实还好好的。但现在,证据就这样刺眼地摆在他的眼前,再也无法继续否认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多久了?”他抓住一个机会,低声问。

       “一个多月了,”埃德蒙也分心回答。“等这边结束了,我带你去看她。”

       迎接凯旋归来的军队的庆祝活动一直持续到深夜,第二天还要为阵亡的士兵举行安葬和纪念仪式。凯斯宾难得在埃德蒙之前起床(考虑到他直到凌晨才睡,就更加难得了),两人在天大亮之前就离开城堡,去森林里看望那个等同于他的母亲的人。

 

       凯斯宾跪在墓碑前大哭了一场,比他的亲生母亲去世时哭得还厉害。因为他的母亲去世时凯斯宾还很小,除了一张模糊的脸,他几乎不记得她。但从他有记忆开始,就一直是他的老保姆照顾他;是嬷嬷在他摔倒时抱起他,给他吹膝盖上的伤口,教他识字,给他讲老纳尼亚的故事。当凯斯宾作为城堡里唯一的孩子孤零零地长大时,陪在他身边的始终都是嬷嬷。现在他终于可以为嬷嬷做点什么,终于有机会让嬷嬷真的为他感到骄傲,嬷嬷却走了,再也见不到了。

       埃德蒙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他哭,留出了足够的空间。过了一会儿,他也走过来跪下,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。凯斯宾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,感觉身心俱疲。“要是看到你哭成这样,嬷嬷也会伤心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只是……”凯斯宾抹了一把眼泪,抽噎着说。“我希望嬷嬷能为我感到骄傲。我希望她能看到。看到我……”他说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她为你感到骄傲,凯斯宾,”埃德蒙坚定地说。“我在……前一天去看嬷嬷,她亲口告诉我她为你感到骄傲。因为你完全靠自己的力量夺回了属于自己的王位,因为你让老纳尼亚人重新在阳光下生活,让他们和台尔玛人和平共处。你让一个长期分裂的国家重新团结在一起,让两个互相仇恨的民族化敌为友,让纳尼亚重新强盛起来。你的成就是无与伦比的,凯斯宾。”那只手轻轻捏了捏,带来一种安慰的感觉。“嬷嬷为你感到骄傲,你的朋友为你感到骄傲,我为你感到骄傲,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。永远别忘了这一点。”

       凯斯宾抽抽鼻子。“她真的这么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轻声笑了。“我为什么要骗你呢?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嬷嬷还说什么了?”

       “她爱你,凯斯宾,”埃德蒙慢慢说。“她爱你,就像爱自己的孩子。她一直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国王,让纳尼亚变得空前强大,重新恢复和孤独群岛的联系。她相信你会成为纳尼亚最伟大的国王之一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真的?”凯斯宾看着他,心里有些不相信。

       “嬷嬷相信你,凯斯宾,我们都相信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也包括你?”

       “当然,”他笑了,递给他一条手帕。“我说了‘我们’,不是吗?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真的很想再见到嬷嬷。”凯斯宾擦干眼泪,说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会的,”埃德蒙说,轻轻揉着他的肩膀。“你要知道,在我的世界有这样一种理论:整个世界都是由原子构成的,事物处在不断的变化之中,原子却永远不变,只是以不同的方式组合,构成了这世间的一切。我们死后,构成我们身体的原子就会散开,重新组合。所以死去的人从来不曾真的离开,自那以后你见到的每一个人,他们的身上都可能有她的一部分。你面前的这丛花,刚刚吹过的那阵风,清晨沾在你的斗篷上的露珠,在北方为你取暖驱寒的火,甚至苍穹上引路的星辰,都可能有她的一部分。”他顿了顿。“那些你以为已经离开的人,凯斯宾,其实一直都在你身边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只是希望能当面……当面告诉她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她知道的,凯斯宾,你不需要说出来,她一直都知道。”埃德蒙说。“而且你会再见到嬷嬷的。但不是现在,要在你度过幸福充实的一生之后。”他将一只小小的皮袋子放进凯斯宾的手里,然后轻轻拍拍他的肩膀,站起来。“来吧,我们该回去了。永远别忘了你的职责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不会的。”凯斯宾低声回答。他拉开抽紧袋口的绳子:在袋中用一条丝绸包裹着,是一缕熟悉的银发,用一段金线小心的缠好。他最后看了一眼墓碑——坟墓已经被青草覆盖,栽种着鸢尾花。“我不会的。”他半是承诺、半是自言自语地说,然后也起身离开了。

 

o~OOO~o

 

       接下来的几个月对凯斯宾来说并不容易。在从前,当国王的职责让他筋疲力尽时,他总是能抽点功夫去小屋拜访他的老保姆,在老人的陪伴中获得一点慰籍——就如同一个在外游荡的旅人,或是出海远行的航船,他在心里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家可以回,有一个港湾可以停靠。但现在嬷嬷走了,凯斯宾也永远失去了他的家和港湾。

       十月中旬的一天,税务报告上密密麻麻的数字让他感到头痛——埃德蒙提议对税收进行改革,他的原话是“战时经济不能永远持续下去”。虽然凯斯宾不太明白“战时经济”是什么意思,但他说的很有道理——所以国王就需要对历年的税收情况有一个大致的了解,因为这些都与未来的税收政策息息相关。

       他已经忍受了这种折磨两天。但今天,也许是因为天气太热,凯斯宾实在有些受不了了。他扔下文件,烦躁地在书房里转了几圈。潮湿闷热的空气仿佛会在你的肺里凝滞,像粘稠的糖浆一样在喉咙内阻塞不前,每呼吸一次都无比艰难。凯斯宾走到露台上,寄希望于海风能带来一丝清凉,但酷暑仿佛决心要在让位于寒冷之前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。即便黄昏将至,气温也仍然居高不下,连海上吹来的风都是炽热灼人的。

       当他将目光投向码头时,一面绣着海豚和三叉戟的旗帜让凯斯宾想到了一件事:今天晚上凯尔帕拉维尔将会举行晚宴,为来访的泰瑞宾西亚代表团送行——这是前者在两百年来第一次对纳尼亚进行外交访问,目的是为未来将会签订的贸易协议进行初步的接触——所以厨房一定会准备冰激凌。既然他是国王,那么提前吃一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,凯斯宾这样告诉自己,何况天气又这么热。

 

       冰激凌果然已经做好了,而且厨师长也不介意提前给国王挖出一份。在等冰激凌的时候,凯斯宾和做糕点的半羊人姑娘聊了几句,提前偷吃了一块为晚宴准备的小蛋糕,当躲避她玩笑着挥过来蛋抽时,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盘正在冷却的饼干上。

       “这也是为今天晚上准备的?”凯斯宾拿起一块熟悉的饼干,疑惑地问。

       “不,那是埃德蒙国王吩咐做的饼干,”那姑娘回答。似乎是对他的神情感到疑惑,她又犹豫地加了一句。“有什么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没等她说完,凯斯宾就将饼干送到嘴边,尝了一口——这种味道是他以为自己再也尝不到的。“你——你从哪儿弄来这个配方的?”他问。这个配方应该已经不复存在了,和另一个人一起被埋葬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埃德蒙国王给了我这个配方,”姑娘回答。“陛下让我先试做几次,尝尝味道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埃德蒙怎么会得到这个配方?他怎么可能会知道?凯斯宾必须立刻找到他。侍从告诉他埃德蒙国王正在与泰瑞宾西亚代表团会面,所以凯斯宾就一刻不停地直接赶往会议室。他在闯进去的时候可能有点太冒失了,凯斯宾自己心里也清楚。埃德蒙正在与泰瑞宾西亚代表团的团长握手,在座的所有人都在门打开的那一刻转过头来,似乎是惊讶于竟有人胆敢打断两国之间的外交会议,而当他们看清来人是谁后,他们甚至更加惊讶了。

       埃德蒙最先反应过来。“凯斯宾?”他问。“出什么事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凯斯宾还没来得及回答,泰瑞宾西亚国王的代表就先开了口:“凯斯宾国王陛下,我谨代表我国国王,欢迎您在月底对泰瑞宾西亚进行国事访问。”他说罢,又将一只手按在心口,正式地鞠了一躬。

       “国事访问?”凯斯宾重复,他不解地问。“什么国事访问?”

       “您能到外面稍微等我一下吗,陛下?”埃德蒙插进来。“只要一两分钟。”埃德蒙会在正式场合称他“陛下”,对他来说,这是一种明确地位的必要手段,尽管凯斯宾本人认为这样的做法毫无必要。

       “好吧。”凯斯宾喃喃地说,转身走到门外。他听到埃德蒙快速地低声和代表说了几句话,然后也跟上来。

       “怎么了?”他在身后关上门,关切地问。“出什么事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“没什么,”凯斯宾回答。“只是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,埃德蒙的目光就落在了他仍然攥在手里的半块饼干上。“噢,”他毫不惊讶地说。“你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是的,”凯斯宾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。“我知道了。你是从哪儿得到这个配方的?”

       “嬷嬷给我的。”他回答。“我让人按照配方试做了几次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为什么?”凯斯宾问。

       “这不是你过生日时嬷嬷常做给你的吗?”埃德蒙问。他的语气很自然,就好像这是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。“我让人按照配方试做,但制作的人不同,味道大概也不会一样。尝起来的味道对吗?”

       “尝起来很像,”他说。味道至少有七成相似,但还是少了三成,最重要的三成。“但也不太一样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想主要问题就在于我们不知道正确的味道应该是什么样的,”埃德蒙说。“不过,我也还没决定要不要让你看到。看到这些,还是在失去仍然能如此鲜明的情况下,”他小心地说。“可能会惹你伤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大概吧,”凯斯宾低声说。在刚刚看到和尝到的时候,他确实感到很伤心;这种饼干从来都是嬷嬷在他生日时做给他的,再一次看到这种熟悉的外表,尝到这种熟悉的味道,在他已经永远失去嬷嬷之后,几乎不可能形容出凯斯宾现在的心情。“但还是谢谢你,埃德,谢谢你想到这些,谢谢你做了这么多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别客气,”他轻松地说。“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,我恐怕不能把泰瑞宾西亚国王的代表丢下太久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一提到泰瑞宾西亚国王的代表,反倒让凯斯宾想起了一件几乎已经忘记的事情。“代表提到的国事访问是怎么回事?我不记得我们谈论过要在月底访问泰瑞宾西亚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本该是个惊喜的,”埃德蒙叹了口气。“是你的生日礼物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什么生日礼物?”

       “纳尼亚的凯斯宾十世国王将在本月底对泰瑞宾西亚进行国事访问,商讨两国之间的贸易协议,为期一个月。”埃德蒙用正式的官方语气说。

       “那是一份礼物?”听起来更像是一大堆工作。

       “当然。”他得意地说。“我刚刚已经和代表商定好了协议的条款,完全达成一致。你只需要在泰瑞宾西亚待一周,和国王正式签订协议,再进行一些常规的国事访问,剩下的时间就可以随意处置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随意处置?”自从他成为国王之后,凯斯宾就没有过多少能随意处置的时间,现在他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整整三周呢,”埃德蒙说。“去孤独群岛是不够了,但一次七岛和加尔玛岛的旅行?时间充足得很。伊里安会和你一起去,我有一些外交上的任务交给他,但你不用操心那些,就只是放松一下,和德里尼安他们学学航海……”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说下去,但凯斯宾打断了他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为什么要做这些,埃德蒙?”他问。

       他愣了一下。“我注意到你这段时间的心情都不太好,而我认为航海外出会让你高兴起来。人在海上的时候,总是能忘掉大部分烦恼的,我有亲身经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“不,”凯斯宾打断他。“我的意思是,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,埃德?”他强调了“我”这个字。“先是饼干,然后又是这些。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?”

       “因为你值得,凯斯宾,”埃德蒙回答。“因为你值得一切最好的。我知道失去嬷嬷让你很伤心,因为你觉得她是你唯一的亲人,但你不是一个人,凯斯。这世界上还有其他人,其他关心你、爱着你的人,你的朋友们爱你。你只是需要看到这一点,然后接受他们的爱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番话对凯斯宾造成了很大的影响,其程度也许远远超过埃德蒙的想象——在他的内心深处,凯斯宾其实从来都不曾长大。他仍然是那个六岁的孩子,失去了他的老保姆,孤独地在他叔叔的城堡里生活,试图和猫狗说话,认为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来爱他了。他就这样长大,一直努力做得更好,渴望被爱,但在心里却始终坚信不会有人爱他。

       而现在,埃德蒙的话语就如同一盏明灯,就像他的手电筒,刺破了一直以来围绕在他的黑暗。他意识到这是第一次有另一个人对他说“爱”,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被“爱”。不是被“爱戴”,而是被“爱”,以一种更加私人,更加温柔的方式。凯斯宾只爱过一个人,他只被一个人爱过,而那个人却因为他的错误不得不离开。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有多渴望被爱,渴望热烈,赤诚,超越一切,至死不渝的爱,意识到有多少爱是他本应该、但却从来不曾得到的;他也第一次感觉到了去爱的冲动和渴望,他的灵魂想要靠近另一个灵魂,因为他确定自己会得到回应,他知道自己不会受伤。这种体验是新奇的,但不知为何,他感觉很好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怎么哭了,凯斯?”埃德蒙轻声说。直到埃德蒙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脸,凯斯宾才发觉自己的眼泪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落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“抱歉,”他用手抹了一把眼泪。“我只是……谢谢你,埃德。从来没有人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没关系的,”埃德蒙拿出一块手帕,轻轻帮他擦去脸上的泪水。“你可以哭出来,凯斯宾。你不需要假装坚强,也不需要强撑。每个人都有弱点,即便是国王,也可以偶尔依靠朋友或家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从来没有人对凯斯宾说过这些话。人们只是告诉他,你是国王,你的人民都依靠你,所以你要坚强,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的弱点。“我可以吗?”他不确定地问。

       “当然,”他回答。“任何人都可以,你以为伟大的最高王彼得就从不依靠别人吗?如果没有露西,他早就崩溃了,”他顿了顿。“或者说,我们早就崩溃了。我们三个。在你这个年纪就更正常了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凯斯宾破涕为笑。“我这个年纪,”他开玩笑地说。“我比你还大一岁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呸,”他笑着啐了一口。“我至少比你大十四岁。从技术上说,是一千三百岁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但我比你高!”低级的进攻,凯斯宾自己也知道。

       “试试在锐脾气面前这样说,”埃德蒙回击。“他会让你知道身高什么也不能说明。”

       在凯斯宾想到一个回答之前,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。“等等,”他突然问。“你怎么会看到那些饼干,当你本应该在看税务报告的时候?”

       一位优秀的战术家永远都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撤退。“泰瑞宾西亚国王的代表不是还在等你吗?”他抓住了救命稻草,开始把埃德蒙往回推。“赶紧回去吧,我就不打扰你们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转过来瞪了凯斯宾最后一眼,威胁地用手指了指他,表示这件事情还没完。但凯斯宾已经溜了,跑得比兔子还快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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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埃德蒙到底还是没有追究凯斯宾翘班去厨房吃零食的事情。但特朗普金通过厨娘得知了这件事,然后狠狠训斥了他一顿。但那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,根本没有意义,只是让矮人发泄一下他的不满罢了。凯斯宾倒是厚着脸皮觉得没什么,只是一旁的埃德蒙神情有些尴尬:

 

      前一天下午。

      “埃德,”凯斯宾把头探进埃德蒙的书房。“你想要点冰激凌吗?”

      他立刻放下羽毛笔,责备地说。“你又溜去厨房了。”

      “没错,”他嬉皮笑脸地承认,从背后拿出两碗冰激凌。“你要来一点吗?”

      埃德蒙看着他,脸上的神情有些生气,但更多的是无奈。

    “你最喜欢的醋栗果酱,”凯斯宾势在必得。“再不吃就化了。”

      他终于忍不住笑了。“进来吧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免于责备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对方从道德高地上拉下来,不是吗?可惜凯斯宾没办法把特朗普金也拉进来,否则就不会有这番训斥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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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访问泰瑞宾西亚的一行人出发时,宫廷中的重要人士都来到码头送行。当他们目送着代表团的船缓缓驶出(凯斯宾在甲板上像个极度兴奋的孩子一样拼命挥手)时,特朗普金不满地低声说:“您知道我不赞成这样,陛下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您不赞成什么,我亲爱的特朗普金?”埃德蒙明知故问。

       “您明明知道,”矮人责备地看了他一眼。“这样纵容凯斯宾国王,让他一离开就是一个月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不明白您的意思,我的朋友,”他用官方的口吻说。“和泰瑞宾西亚的贸易协议总归是要两位国王正式签订的,我们与七岛和加尔玛岛的联系也一定要加强,还有什么能比得过凯斯宾国王亲自驾临呢?”

       “如果真的是凯斯宾国王做这些就好了,”矮人从来不会被这些漂亮话糊弄过去。“但恐怕还是得靠伊里安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您对凯斯宾太苛刻了,特朗普金,”埃德蒙笑着说。“别忘了他才十七岁。何必对一个孩子要求这么高呢?”

       “但对于一位国王,”他说。“这样的要求并不算高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他是国王没错,但也是个孩子,”他回答。“成为国王不会让一个人立刻长大,也不会让他们全知全能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这话从您口中说出来真是有趣,陛下,”特朗普金说。“尤其是考虑到您在黄金时代的成就,据我所知,其中有不少都是在凯斯宾国王这个年纪达成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您也不得不承认,我的经历相当特殊,”埃德蒙说。“我不希望凯斯宾和我一样,”他看了矮人一眼。“我认为您也不想。”

       矮人沉吟许就。“没错,”他终于说。“凯斯宾国王现在的样子就很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看来我们达成了一致。”埃德蒙愉快地说。他拍拍矮人的肩膀。“来吧,我的朋友,我们还有一个税收难题要搞定呢。”

 

o~OOO~o

 

       当凯斯宾在一个月后回到凯尔帕拉维尔时,埃德蒙一见到他就哈哈大笑:“你看起来就像个地地道道的水手!”他这样评价凯斯宾在海上晒得黝黑的皮肤和一身水手打扮。

       这是埃德蒙第一次叫他“水手”,也是许多年里的唯一一次。但若是凯斯宾仔细想想的话,其中包含的喜爱并不少于多年后的无数次。他信守承诺,他的爱一直都在,从未改变。



碎碎念

       没错,我又回到了这个系列,因为我就是个没新意又超逊的家伙。但我真的觉得还有很多东西可以挖掘,比如一家三口的快乐日常(埃德蒙等于一个人带俩孩子),还有两个绕着圈子搞暧昧但就是死不承认的人……不管怎样,七夕快乐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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